如果說多年前陳栢青的散文集《Mr. Adult大人先生》是他小試身手的異色調味,那麼《髒東西》就是重口味的大雜燴,用著小說的模式肆意的澆灌讀者的五感。或許小說才是最接近作者的,當我們不去談虛構和非虛構的界線時,那些藉著別人的眼睛鼻子耳朵皮膚潑灑出來的言辭,可能都是隱藏、潛伏在心中許久的野獸出閘,也可能在那些不是自己的宇宙裡,才真正的為那個真實的自己開了一扇門。
《髒東西》試讀的四個篇章:〈世界之胃〉裡的人們有著奇妙的溫馨和刻意為之的遇合;〈How to Die Young in Tokyo〉滿足了長久以來關於操與被操的迷夢;〈外出點乩〉以荒謬的人、神關係呈現光怪陸離的情慾;〈羅賓簡史〉則是帶著遺憾和回憶的情史。從這四篇重口味的小說中看到的不只是那些性愛的場面,也不是純粹的發洩與傾訴,當色慾橫硫的文字被攤開在讀者面前,背後黑白的影像以及小說中不經意地冷調反思卻讓我感覺到人們在最親密的時候,卻遺憾的從心裡和交接的性器背道而馳。人們是那麼的寂寞,所以只能夠用傷人和自傷來證明自己的存在。普通人也好、小有名氣的男優也好、神也好、故事裡的配角也好,都在自己的故事裡很「好」。這種好不一定是結局,就只是在某一刻的精神狀態裡,突然亮了起來。
我想著某個人在三溫暖裡或許找到了志同道合的天菜,然而最挑逗人心的卻是記憶深處的某種酸辣滋味。也許在那些偽流出的鈣片裡,老少長短高矮胖瘦都不是最重要的,能睡到夢中情郎,這一生死也值得。突然發動的情慾也許不在意是由誰來降火,對於與他人身體的交接,才是踏破人神之間的意義。漫畫裡的配角終於迎來了自己的高光,正如從來沒有被正視的自己,終於在生活的磨難中,以及不斷的嘗試錯誤裡面,找到了繼續延續情史的理由。
我最喜歡的是〈羅賓簡史〉這個篇章,蝙蝠俠布魯斯韋恩的身旁,有個「永遠長不大的羅賓。八頭身的羅賓。細腰瘦臀肩膀像美人兒斜斜成滑坡的少年羅賓。」是的,羅賓是個試煉,只有通過羅賓小考的人們能夠繼續的在往後的生命中有交新的可能。這是一個多麼小眾的暗號,彷彿私密的聚會裡,通過重重的密語,才能走到派對最終的狂歡舞池。「我,我們的愛就是我們的問題本身。」我們沒有愛上那個有點黑暗又政治正確的布魯斯韋恩,我們都是旁邊那個試圖要弄壞什麼,或者想要被誰弄壞的「歹因仔」。
羅賓的情史就是一部受傷的紀錄,曾經受到誰吸引,為了愛犯錯,想證明自己可以,又傲驕的拒絕自證。青春期裡被排斥的陰影,一群被貼上標籤的「反派」,讓問題的本身變成更大的問題。如果真的如童書中所說的:「我們不會愛上自己。我們只會愛上自己無法變成的人。」那麼我們應該要愛上的是警長、是蝙蝠俠、是謎天大聖、是任何一個我們都無法做到的正派或反派。
記得悲劇英雄項羽被批評為「不忍」,其實無法把一件事情做絕,無法壞的徹底,就是BE美學的起點。我們都不夠徹底,才把決定權交給「別人」。讓人心碎的全民投票,決定了男男、女女就是故事裡隨時可以被踢出去的少數。書裡只是說了:「英雄只能用傷害創造。現實和漫畫裡,我們都因此擁有了蝙蝠俠。」我們都知道同志不是英雄,同志也不是什麼「驕傲」,但是我們浪漫的相信,某年某月某一天,我們的故事會被寫成簡史。
看完了《髒東西》,心理悶悶的,可能是因為被髒東西給汙染了,或者我們原本就不那麼的乾淨。書中那麼多的限制級畫面我都記不清楚,但是我恍惚地記得在泰國、曼谷、東京、美國、台灣、澳洲……有些人的肉體,髒的那麼的乾淨。如果性愛是洗滌身心靈的方式,那麼我看到了書中滿溢的性,卻也填補不了無愛的洞。洞穴、門縫、隱密的空間,那窄窄的露出的入口,彷彿若有光,彷彿只有黑暗的同類才能夠來到這個地方,才能捨船、從口入,進入桃花源,豁然開朗。因為愛,因為人們都還在找愛的可能,所以,穿越那個窄窄的地方吧!
地點,早已植入我們的腦海,時間,就在我們最寂寞的時候,暗號,髒東西,我們會成為某個人的髒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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