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拉拉與太陽》試讀

   上一次閱讀石黑一雄(Kazuo Ishiguro)的作品是《長日將盡》，雖然已經離現在有些距離，可是我依然記得年少時閱讀後的惆悵，還有感受到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鬱悶。但是我以為那應該是我還太年輕，還不懂人物的選擇，所以無法理解那些人為什麼會做這樣的決定。然而「初聞不知曲中意，再聞已是曲中人」，等我偶然經歷過類似的情境時，我才知道原來感情可以這樣內斂、深沉而無悔。因此在我閱讀《克拉拉與太陽》時，從故事的開頭就讓我進入了一個虛幻但是非常有畫面感的世界。

    也許在未來的世界或是虛幻的世界裡，我們都需要機器人來輔助生活和工作，甚至因為情感的需求，所以我們也要有一個忠誠、機智、細膩、有行動力的「朋友」隨侍在側，但我們都知道人類或許會顧慮同類的感受，但是對於AI是可以呼來喚去，也能夠銷毀丟棄在買一個的。從人的角度來看，機器滿足了我們的需求，然後人類以創生者、母公司、主人的姿態俯瞰機器，然而當AI不服從命令或是有自己的判斷時，對人來說就是「背叛」，也是不可原諒的、被侵犯尊嚴的大逆不道。

    因為石黑一雄在書寫上不以移民背景、文化差異為主軸，而著重在更具普遍性與情感共鳴的人性刻劃。但在這本小說當中「人與愛芙」的交流一開始就是不對等的，因為愛芙只能在櫥窗中等待人來帶她回去，也只能夠服從人類的指示去做相應的互動。雖然身為B2型愛芙克拉拉和一般的機器人不一樣，不是已經修正過口碑好的新一代，但是號稱是心思最細膩的一代，具有強大的觀察和學習欲望。但當心思細膩的機器人體會到了主人的清緒波動，當他們被設定以好友的姿態加入了主人的生活，當他們試圖扮演自己精準的人設，人類到底有沒有辦法全盤接收？

    我看到了書中多病的女孩以「救世主」的姿態帶回了克拉拉，而克拉拉在等待的過程中彷彿也有了心中對於未來的期許，她是真誠的等待著有一個人來把自己帶走，證明自己的價值。然而那個帶走自己的人不一定會永遠的需要這個曾經依賴過的朋友。正如選擇伴侶，正如生病的時候還是需要母親，正如和朋友一起的時候會開一些傷到AI的玩笑，正如多病的主人任性的支使克拉克，那些看似尊重和君子的協定，其實就是「契約」，不是友情。

    在人和機器的相處中，機器看似無所不能，卻是故事設定中的弱勢。或許在魔鬼終結者的世界裡機器能夠以強大的武力來鎮壓孱弱的人。或許「奇點」出現的那一天，所有的人類終將為所作所為付出代價。然而石黑一雄不是要討論機器倫理的問題，而是想要探討當孩子邁向不同的未來，不需要愛芙陪伴照顧時，愛芙的存在和意義又是什麼？

    故事中太陽或也是一個象徵和隱喻，那代表的是追求、希望和絕對的幸福。然而，人可以很自豪的述說自己對於某件事物的信仰，但是當AI有了凝聚心神的依賴和對象，人類是否能夠等閒視之，還是會想辦法來清除這樣不純正的膜拜呢？縱然書中的世界是一個架空的宇宙，但是人同此心、心同此裡，也許在那樣的設定之下還是會有猜忌、慾望和不滿。太陽能給予這個黑暗空間許多的溫暖和能量，太陽能讓愛芙能夠得到救贖。但是，命運無法公平的讓所有的人幸福，而太陽也不可能平均的照耀在某個地方上。

    這本書中的人給予讀者的感覺很自私、我行我素又灰暗，反而是機器人才真正的承接了溫暖。原本屬於人性的存在，最後卻失去了人性。而被創造出來的機器卻覺知了敏感、脆弱的情緒，而且天真甚至愚騃的不懂自己最終的命運。多年後再看石黑一雄的書，還是有點遺憾難過，只是我懂那樣的未來也許是會發生的預言，我懂孩子終究會長大、人一定會邁向老死，然而在那之前，我希望世界有光、有溫暖，還有更多有溫度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