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10月6日 星期五

月亮代表他的心:評《移工怎麼都在直播》

江婉琦的《移工怎麼都在直播》是一本很精采且有趣的書,比起生硬的講解移工的辛酸,或者用社會學的概念說明這些外來勞動力的艱辛,用直播這個角度切入他們的生活和靈魂,讓我覺得更清楚的理解這個我們平常會忽略或是假裝沒看到的世界。書中提到的台北的火車站,或是台南火車站附近的台南公園都明顯的能夠看到移工的身影、商店、社群存在,有時候我們從附近經過聽到不同的語言,就會知道那是屬於他們的小確幸,或許只有在那個時候,移工們能感受到自己的存在。他們或許會問著「orang sini 」(這裡的人)為什麼這樣生活、吃食,也或許在經歷無奈的時候,會說著「man gimana lagi」我還能怎麼辦呢?

作者觀察了移工直播的現象,25-30歲之間的移工常用的交友直播是Bigo Live ,25歲以下則慣用抖音。不過不管如何,在有了手機和網路之後,能夠即時展現自己此時此刻的直播,取代了以前用雜誌、電話聯繫交流的書面形式。移工們自組家庭(類似遊戲的公會),上線聊天,直到睡著也持續直播自己的臉。移工們用直播記錄自己工作、生活的樣子,也分享著自己的歌聲、舞蹈和故事。但是移工們都知道辛苦的時候不可以直播,直播是為了讓家人知道自己過得好不好,直播是一種喘息和放鬆的方式,看著直播是彼此的支持網路,讓人知道還有人在關心和在意。如從這個角度來看,我們或許能理解在語言不通的環境裡,只有那一個屬於自己的鏡頭是自由的。

雇主與看護的關係是不平等的,無論彼此的關係有多好,其實本質上就是不在同一個水平。移工們離開印尼來台灣,有時候是因為逃避,逃離家庭和婚姻,也讓自己活出自己的樣子。在台灣工作的辛苦不需多說,那是每個打工人都有的鬱悶。但是有些混蛋雇主不尊重別人的宗教信仰,竟然故意在菜裡放豬肉,或是限制移工們和家鄉聯繫,不讓移工和其他朋友出去玩,那就不是把勞工當成勞工了,只是傲慢的覺得自己是工具的擁有者。其實看護比較喜歡躺著不能動的老人家,可以滑手機,工作清閒,普遍不喜歡人還好好的、脾氣很差的老人家。有著外勞幫忙的家庭或許減輕了非常大的負擔,如果可以的話,也應該要好好感謝這些移工除了工作以外的付出。他們在台灣很寂寞的。

移工們有交朋友的情感需求,有身體的性愛需求,或許他們在印尼有家庭,但是來到台灣沒辦法避免的談了戀愛。藉著人漢人之間的情感連結,讓自己在異鄉好過一點。幸運的話,垃圾車、公園的社群,能讓每天短暫的十五分鐘,形塑一個連結了思鄉的情緒。他們會想念家鄉的食物,所以購買食材讓可以烹調的處理,再一起分食,他們幫同鄉寄錢、儲值電話卡,互相幫助生活的困難,最重要的那是一個能夠呼吸的空間,讓自己離開工作的蝸居。移工們的Dangdut(噹嘟)歌曲,流行在一般底層階級,歌曲直白直接,聚焦在婚外情、離婚、失戀,不是無病呻吟,而是在那煩悶的天地裡,有著很多憂愁的故事。如果不唱歌,那麼改車,花大錢改偉士牌電動車,也能讓他們快樂。他們不只聽〈月亮代表我的心〉,也希望別人能懂他們的心。

移工的齋戒月是一種生命週期,不只是在宗教上的寄託,也是一種和原鄉聯結的生活方式。開齋節為什麼那麼熱鬧,就是因為那是一個新的開始。給自己一點希望,反省了過往的生命歷程,繼續在他鄉奮鬥下去。但是整本書最有趣的地方是作者和屏東長治安靈宮南天李府三千歲訪談,在談移工的書裡面,幾乎沒有看到過針對台灣本土信仰如何看待外籍勞工這件事情,縱然唐山過台灣,或許向前走到台北,可能到美國追求綠卡夢,可是移工來台灣的這種過程,藉由神明的旨意傳達,讓人覺得非常新鮮。其中關於們對於移工的偏見,也讓我覺得神明果然是非常開放的心胸啊!

這是一本值得好好閱讀的書,或許我們還是不能真的感同身受,但是我們會知道,甘苦人要疼惜甘苦人,同樣活在這片土地,就好好的珍惜美好的緣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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